长歌

【风餐露苏】喃喃

卢凌风说苏无名矫情，是床笫之间这文人着实受不了折腾，轻了重了都不行，净是些闹人的小脾气。

　　

卢凌风披衣下床，自外间桌上倒了杯温水，穿过金漆彩绘的花鸟屏风回到里间，撩开床纬，苏无名靠在床头披头散发的不成样子。

　　

苏无名是个文人，素日衣冠整洁，此时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，看着长袖善舞，却从卢凌风手上夺了杯子一饮而尽，然后毫不客气的让他滚。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你这副身子骨，也就比朝阳郡主强上几分。”

　　

朝阳郡主是前朝的一位公主，据悉体弱多病，却甚是貌美，苏无名用嗓过度，说话见还带着沙哑低沉，他道：“我可没有朝阳郡主那副花容月貌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说两句就要咳嗽，卢凌风坐在床沿，贴着他耳鬓低声道：“这才哪到哪呢苏无名，明明是我出力最多，你怎地还半死不活的。”

　　

得亏是夜色深重，中郎将这不要脸的荤话只苏无名听得，苏无名道：“你这人真不害臊。”

　　

“是是是。”卢凌风扯过薄被搭在他肩上，挑眉道：“但凡我知点羞，哪敢为你着红袍，哪敢为你解罗裳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耳目都泛红，他就是一弱质书生，知道书中自有颜如玉，书中自有黄金屋，可这颜如玉成了少年郎，眉目俊秀，还面不改色同你说着床笫之间的孟浪话。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卢凌风，你好歹有些世家子弟的样子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单膝跪在床沿，微微俯身，笑道：“世家子弟有什么样子？我这折腾你的本事，哪一样不是世家教给我的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世家就教了你这些？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诗书礼易，君子御射。”

　　

他握住苏无名的手，苏无名低下头，忍不住去摸他手上的茧，卢凌风道：“还有这身舞刀弄枪能护着你的本领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你这本事也不是遇到我以后学的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的手甚是粗糙，许是常年握剑持枪，掌心有茧，苏无名捏着他的指尖，同他十指相抵，卢凌风缓缓握了，笑道：“那卢某数次救大人于水火，大人何以为报？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你说哪次？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鬼市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奇道：“难不成那次苏某没有救了少卿大人？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你那是误打误撞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误打误撞被救的少卿大人醒了还要怨苏某碍事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甘棠驿呢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那夜大雨，苏某不记得了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不满，他揽过苏无名，这文人看着寡淡的书生面，腰身着实有些风流，他一手环着腰，另一只手护住他的脖颈，两人一同摔在床榻上。

　　

苏无名笑道：“怎么了，少卿大人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不许唤我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少卿大人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望着他：“都说了不许唤我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眉眼含笑，他生的并不如何出众，容颜寡淡而苍白，透着些病气，此刻面上薄红未褪，恰似摸了胭脂，有些不合时宜，却又不同寻常的招人，他推着卢凌风的胸口，道：“你压着我了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捏了捏他的耳廓，垂眸道：“这会儿怎么嫌重了，刚才是谁嫌我不够用力。”

　　

饶是苏无名脸皮厚，也不由得有些害臊，他抿了抿唇，无奈的将脸埋在卢凌风颈窝，蹭着他月白地袍子，小声让他别说了。

　　

卢凌风得了便宜卖乖，不经意道：“我都记不起来甘棠驿是怎么回事了，苏大人不妨帮我回想一下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我想起来了。”卢凌风看他，苏无名笑着道：“少卿大人那日也是穿了身白色的袍子，很是俊俏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似有些得意，又似不满：“那夜发生了什么，苏大人一点都不记得了？”

　　

苏无名突然贴在他耳边同他私语：“那日大雨，少卿大人许是没来得及带伞，淋湿了大半，衣衫都贴在胸口，我后来进驿站，眼睛看着大人都舍不得挪开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问：“然后呢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笑：魂都被勾走了哪还有然后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我来说。”

　　

他嗓音低沉，似困了许久，道：“我那日见了大人才是真挪不开眼睛，哪来那么面白无须又清秀的书生，怕不是这山野间养的艳鬼，专勾我这种俊俏郎君吧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你好好说话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你现在害臊，刚才……”

　　

苏无名捂住他的嘴，卢凌风歪了歪头，他不如初见时那般青涩，褪了些少年的鲁莽气，遮住小半张脸，显得那双眼睛越发桀骜。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若下次我猜不出你心中想什么，只要看着这双眼睛，苏某就明了了。”

　　

他松开手，拂过卢凌风的眉骨，苏无名这双手不曾提过重物，掌心细腻，卢凌风贴着他掌心蹭了蹭。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我现在想要什么苏大人知道吗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我只知道少卿大人心系山河社稷，百姓民生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摇头道：“成日操心这个都够了，那些明日再想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明日复明日，明日何其多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你怎么不同我说人生苦短，要及时行乐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笑道：“我说了又如何？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那我就不能放过苏大人了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没有说话他们静静依偎在一起，衣衫下温热的胸膛，跳动的心脏，他听着窗外风声呜咽，夜间在阁楼玩闹的猫，更夫匆忙的脚步，风吹过廊下灯笼，烛火在风中摇曳，他感受着卢凌风的心跳，像在听一棵树成长。

　　

苏无名侧过头，他的目光落在那扇屏风之上，上面花鸟走兽，无不精彩，卢凌风不满，他捏着苏无名的脖颈迫使他看向自己。

　　

他脖颈同耳廓皆是红色，手指攥着卢凌风手腕的衣袖，卢凌风亲昵的在他眼角蹭了蹭，他道：“这是怎么了？我还没欺负怎么就这样了。”复道：“怪招人疼的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轻声唤道：“卢凌风。”

　　

他嗓音很轻，似是在同自己低语，目光落在卢凌风脸上，不自觉的伸出手，他的指尖落在卢凌风眼帘，少卿大人眨了眨眼，苏无名道：“苏某身无长物……”

　　

卢凌风吻过他的掌心，轻声道：“苏无名，欠着吧，你最好下辈子都还不完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不说话，卢凌风见状嗤笑：“你这人呢，明明能言善辩，一说你两句就装哑巴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你怎不说我怜语慰卿卿，喃喃复喃喃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双手搭在他的肩上，轻嗤道：“是吗，卿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