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歌

他以弯月接弯月

【风餐露苏】天山录

太子遇刺,东宫彻夜灯火通明。

  

薛环自太渊殿而来,湿漉漉的额发贴着秀美面颊,他手提一柄长剑,双目赤红,披头散发像个疯子。

  

苏无名以剑撑地,道:“别怕。”

  

薛环把脸埋在他的肩颈,落下一脸的泪。

  

苏无名浑身是血,浸透重衣,脸色煞白如鬼,长眉星目,左眼下一道血痕未凝,他褪去武袍,挂在腰间,肩背上伤可见骨,他犹自不觉,以布巾擦了血,倒上金疮药,再缠上软纱,匆匆便要起身。

  

苏无名提剑起身,他长发散在身后,乱糟糟的,他咬牙从衣摆撕下一截布料,反手将长发扎起,直奔太子东宫而去。

  

行至东宫,处处灯火通明,禁军守卫森严,苏无名领着薛环一路受了不少盘问,进得殿内,太子正同几个统领在交谈。

  

太子身旁一个男人上前略说了几句话,大步走了过来,那人铁甲覆面,浑身戾气,薛环一惊,已先挡在苏无名身前。

  

苏无名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背,将手中长剑递给那人,“我来还剑,太子这边可好?”

  

那人点头,沙哑道:“一切安好,刺客悉已被捕,不过尚未问出幕后之人。”

  

苏无名点头,那人又靠近些许,问道:“你伤的怎样?可处理了?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无碍。”

  

禁军统领过来询问了一番,待处理了刺客,清点伤亡,重整禁军,苏无名彻夜未睡,薛环被费十三带去照拂,苏无名又写了封信,交与下人送至公主府。

  

有人翻窗而至,苏无名指腹在眉心揉了揉,那人缓步而至,毫不客气地坐在案上,长腿点地,道:“伤的怎样?将衣服脱了我看看。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苏某无碍,多谢好意。”

  

那人道:“没想到你看着一副书生面孔,舞起剑来倒也有两分韵味。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这番话连花楼里那些纨绔看花魁时都说不出口。”

  

那人道:“这长安最美的花魁,身段也不及苏大人十分之一。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多谢夸奖。”

  

那人起身,握住他的手腕,不由分说把人往里间带,苏无名被他拽的一个踉跄,进了里间他三两下扯开苏无名的衣裳,他腰腹肩背白纱被血浸透,胡乱包扎在一起。

  

那人道:“这就是你说的无碍?”

  

苏无名垂首道:“暂且死不了。”

  

他兀自松了手,自柜中找出纱布和伤药,一言不发的给苏无名处理伤口,苏无名动也不能动。

  

他到桌边倒了杯水,偶尔看苏无名神色,气极反笑:“你倒是能忍。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可汗在战场上什么伤没见过。”

  

那人道:“你倒是生疏,一口一个可汗,我也有你们汉人的名字。”

  

苏无名未语,他又有些不快,将杯子递给他。

  

苏无名坐在床榻上,他面色苍白,嘴唇微珉,衣衫凌乱下是刺眼的白纱,那人半跪在床沿,捧着他的鲜血淋漓的掌心,皱眉道:“太子遇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,那么多禁军护卫,哪轮得到你一个文人挡在太子面前。”

  

今日东宫遇袭,恰逢宴席君臣同乐,毫无防备,第一支箭射向太子被人挡下,这场早已预谋好的刺杀才突然暴起。

  

苏无名低头看着他,轻轻笑了笑,他左手拂过那人面上的铁甲,道:“今日苏某不挡住那一箭,明日便是山河动荡。”

  

他浑身浑身血腥未消,半张铁面冰冷,他随手摘了,露出一张俊美容颜,他非汉人,生的眉骨挺拔,鼻梁高挺,嘴唇略薄些,看着无情,长发编了大半,一身绣着十六兽图的华服,左手带了两个红绿的宝石戒指。

  

他无话可说,捧着苏无名的右手,苏无名右手手掌有一道伤口,几乎见骨,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瓶,将药涂上。

  

处理好伤口,他直起身,双手抱臂靠在一旁,浓烈的眉微皱,脸上神情颇为生动,苏无名将头发散下来,侧头道:“作何这般看着我?”

  

他道:“你们中原的书生都般文弱吗?”

  

苏无名反唇相讥:“你们回纥人都如你这般鲁莽吗?”

  

他知道苏无名会错了意,解释道:“我没有诋毁的意思。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现在宫中大乱,你不待在东宫,来我这御史府做什么。”

  

他道:“我待在东宫才是为你们的太子添麻烦。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你就如此笃定我是太子一党?”

  

他慢步走过来,戴着戒指的手指捏着苏无名的脸颊,笑道:“你是不是太子党与我何干,只要你不想朝堂动荡,自然会帮我。”

  

苏无名侧头挣开他的挟制,长发发尾扫过他的手背。

  

苏无名没有看他,他侧着头,黑发垂在胸前,苍白的面容遮去大半,他身上非黑即白,只耳垂上红玉珥珰是唯一颜色。

  

他道:“红玉倒是衬你。”

  

苏无名右手捂住耳朵,将珥珰随手摘了,留下些不甚清晰的痕迹。

  

他似有些疲惫,道:“苏某彻夜未眠,有些倦了,恕不远送。”

  

他突然上前一步,捏着苏无名地脖颈迫使他同自己对视,少年人桀骜不驯,他浓眉紧锁,咬牙道:“你把我丢在草原那么久,为什么不回来?”

  

苏无名轻笑:“我为什么要留在草原,卢凌风。”他顿了一下,继而道:“还是该唤你小殿下。”

  

苏无名叹了口气,他揉了揉眉心,卢凌风握住他未受伤的手,那双手提过刀剑,执笔写过诗词,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无名。

  

那双眼睛格外桀骜,像是他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他的领地,苏无名抬手遮住他的眼睛,道:“你别这样看着我,苏某有愧。”

  

卢凌风道:“你既然有愧于我,就该有所补偿,你们的天子想要我们归属于他,也送来许多珍宝,苏无名,你能拿出什么?”

  

苏无名道:“你看这府中有什么喜欢的,就都拿去吧。”

  

卢凌风嗤道:“你在朝为官多年,这府中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。”

  

苏无名无言以对。

  

卢凌风勾唇笑了笑,他骤然起身:“这府中有什么是属于你的?府邸是天子的,金银是天子赏的,那些你为之担忧的百姓也是天子的。”

  

他双目灼灼:“就连你,他们将你送到草原,你就是我的。”

  

卢凌风靠近他,同他额头抵着额头,这个外族的狼崽捏着他的脖颈,小心翼翼的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,他有些委屈,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苏无名。

  

“草原上的一切都是我的,我的子民,我的部落,我的骏马,我的天山,只要你想,他们也可以是你的。”


他轻声道:“天山为证。”


评论(73)

热度(1039)

  1. 共6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