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歌

【风餐露苏】凤求凰

苏无名这人年纪不大却一贯穿着老成，最亮眼的便是那套枣红色地圆领袍，黑色革带束在腰间，松松垮垮，勾勒出一把漂亮风流的文人骨。

　　

苏无名穿着这身招摇过市，比白马银枪的卢将军还要招人，卢凌风神色不好的扯了一下苏无名，那人踉跄两步避开了一旁熙攘推搡的姑娘。

　　

这样的伎俩卢将军不知碰到多少回，早已心知肚明，一行人到了府衙，卢凌风脸色不甚好看，坐在桌边仰头灌了杯茶水，再看苏无名淡然品茶他状似无意道：“刚才那多人你都不知道躲一下吗苏无名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放下杯子，奇道：“我一个大男人的躲什么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到晚间吃饭都没出来，推辞说身体不适，费鸡师拎着药箱去看过，薛环着急的问他师傅怎么了，费十三安慰了他一番，也不说拿药，也不说病情，转身推开了苏无名的门。

　　

费十三道：“这中郎将可连晚饭都没吃呢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一手撑着下巴，一手握住书卷，闻言道：“正好一路上盘缠所剩也不多，替我谢过中郎将了。”

　　

费十三在他案前翻了个白眼，抱着药箱走了。这两人奇奇怪怪，没个痛快。

　　

院中趋于平静，案头那盏烛火摇摇晃晃，骤然闪过，不请自来的客人往案前一坐，苏无名有些困倦了，打了个哈欠，慵懒道：“范阳卢氏百年世家，卢将军翻窗而入，实乃小人行径。”

　　

那边窗户未关好，夜风由此而入，吹的烛火摇摇晃晃，摇晃地烛影剪下小将军侧影落在他的书卷上，苏无名同卢凌风隔案而坐，他依旧是早日那身白袍，银冠束发，未见丝毫不适。

　　

苏无名笑道：“这是怎么了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苏无名，你这人真是忘恩负义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苏某何时忘恩负义了？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我救过你那么多回，如今一顿饭也吝啬起来了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那你想怎么办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挑眉道：“我饿了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：“……”

　　

苏无名气恼道：“盘缠不都在你身上，想吃什么自己买去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不言语，趴在案上仰头望他，小将军好俊俏的一张面皮，盈盈烛光下让人忍不住有瞬间失神，卢凌风一手撑着下巴，目光都落在苏无名身上。

　　

苏无名回神：“看什么看，装的一副纯良，我全部身家都在你身上了你还想怎么样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轻轻发出一点疑问：“哦？全部身家。”他轻笑了一下，含笑道：“卢某多谢苏大人信任，可这夜深人静的，哪还有吃食可卖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侧头道：“那中郎将的意思是让苏某给你洗手作羹？”

　　

卢凌风默，有些忍俊不禁，他抢过苏无名手上的书放在一旁，拉着他起身，苏无名一介书生经不住他这般孟浪，起身之时有些摇晃，卢凌风一手揽住他的腰，道了声小心。

　　

卢凌风推开房门，夜风在寂静中蜂拥而至，吹起两人的衣摆，卢凌风带着他穿过庭院，他步伐匆匆，苏无名也脚步匆匆。

　　

他们到了后院，苏无名笑道：“你这是要做什么。”

　　

他是在询问，语气里却满是笑意，卢凌风回头看去，他一双眼眸微微弯起，笑的很安静，纵是范阳卢氏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卢凌风，也不得不承认，苏无名这人生了好招人的一双眼睛。

　　

厨房门被推开，先进去的是卢凌风，苏无名站在外面，有些呐呐的道：“卢凌风，我可不会做饭呐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谁说让你做饭了，你先进来，外面风大，吹病了又不知道多久才好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被他拉进来，安置在一旁的桌前，就见中郎将洗了手，查看了一下晚上剩下的食材，拿了青菜在盆中清洗。

　　

苏无名站起身，走到卢凌风身边，看他择菜洗菜，一把青菜整整齐齐，忍不住笑道：“我以为你这般世家子弟，该连厨房什么样都没见过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正在点火，头也不抬道：“苏大人俸禄都上交了，我自当好好伺候大人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这般世家公子，知诗书懂礼仪，庖厨之艺也勉强不错，他煮了一锅面，苏无名面前一个小碗，上面几根青菜，卢凌风叹了口气道：“你怎么还挑食呢？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我晚间可吃了好多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看着他夹了青菜慢吞吞吃下去，这才动筷，苏无名道：“卢凌风，我明日要同户部侍郎去醉仙楼吃饭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嗯了一声，就听苏无名道：“你给我点钱呗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三两下吃完面，再看苏无名碗中没动什么，他道：“你把饭吃了，我就考虑考虑。”

　　

收拾干净厨房，卢凌风手上湿漉漉地，这双手舞刀弄剑，竟是难得的好看，白皙，修长，水珠顺着骨节划过指尖，手背上的脉络是山峦般的青绿。

　　

这时天气不算是冷，却已有初秋的寒意，苏无名掏出块手帕，替他将手上的水擦干净，他细致的擦过每一处指节，低头的样子格外认真。

　　

卢凌风的注意力都在那块手帕上，手帕是月白色，苏无名这人身上非黑既灰，显的人成熟稳重，理智且可靠，偶尔穿件其他颜色，把中郎将勾的要死要活。

　　

这一看就不是苏无名的东西，中郎将手上发狠，握住他的手腕，忍不住阴阳怪气：“这是哪家姑娘送的东西还往舍得我身上使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淡笑道：“这有什么舍不得的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人家姑娘若是知道了苏大人如此薄情寡义，不得在家中哭死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”那苏某罪过可大了，人家姑娘若是哭了，那只能上门赔罪去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咬牙道：“什么上门赔罪，你是上门急着去做人家的乘龙快婿吧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为难道：“苏某一介书生，只怕小姐嫌弃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：“好你个苏无名，还想着人家小姐，那家小姐给的手帕，我明日就……”卢凌风说着就没了话，手中握的很紧。

　　

苏无名道：“你明日怎么？”

　　

苏无名比卢凌风略矮一些，需微微仰头望他，卢凌风故意顺着他的话接道：“明日我就给你打听打听人家姑娘的品行，好歹得是个良配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的手擦干了水渍，干燥而温暖，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裳，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温热，苏无名是极阴之体，常年手脚冰凉，卢凌风握住他的手，带着他从廊下匆匆回房。

　　

卢凌风皱眉道：“说话归说话，外面风那么大你都没感觉吗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喝了口热水：“还不是你拉着不让走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有些懊恼，再看苏无名被他一番拉扯，披头散发的有些狼狈，卢凌风从桌上找了根发带，从身后替他将头发拢了。

　　

他仍有些不甘心，道：“苏无名，你还没说是谁呢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懒得在搭理他，转身将手帕扔了他一脸，气急败坏道：“范阳卢氏的小姐，将军该是认识。”

　　

手帕砸在脸上并不痛，带着些微苏无名身上的文人墨香，卢凌风轻笑出声，他扯过手帕，又将其搭在苏无名握书的手上。

　　

那上面的小字刺绣正好落在他手背，卢凌风状有些傲然道：“那小姐我是见了，相貌出众，知书达礼，武艺高强，与苏大人天生一对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以书遮脸，卢凌风侧头瞧他，他靠在苏无名肩上，不经意道：“苏无名，你什么时候去提亲呐。”

　　

他也不等苏无名答话，自顾自握住他的手，同他十指相扣，道：“其实苏大人带什么聘礼不重要，虽然他出身名门世家，但他有些鲁莽，又满身傲气，还不识人间疾苦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忍不住笑出来，贴在苏无名耳鬓，同他厮磨，继续到：“可他只要见了苏大人，就一定会跟你走的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那卷书遮住半张脸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卢凌风含笑望着他，他生的好，眉目也是多情的，苏无名小声道：“可苏某没有家世背景，恐怠慢了他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同苏无名靠的太紧了，能将人都揽在怀里，他眸中跳跃着室内的烛火，少年人的眼眸熠熠生辉，他道：“那你带他私奔吧，浪迹天涯也好，种田耕地也好，他都愿意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将书卷抵在他鼻梁，卢凌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书卷香，跟苏无名身上一样，苏无名后腰靠着书案，他道：“我可不舍得他放弃大好前程不要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那可怎么办？”

　　

苏无名珉唇笑：“那只能邀请他明日陪我同去醉仙楼喝酒了。”

　　

卢凌风道：“这可不合礼数，但谁让是你呢。”

　　

他这样说着，忍不住想靠近，那卷书隔了一层，他就那般低头，同苏无名相望，苏无名不知所措，卢凌风便接过他手中的书，喃喃道：“我读书十几载，头一次有了些厌倦。”

　　

苏无名拂过他的眉骨，道：“卢凌风，苏某拿不出什么贵重的聘礼，只有恩师留下的几卷书籍，也都给了你。"